談話不過十多分鐘，結束的時候齊霽從地上彈跳起來，伸出右手遞到她面前，頭顱高高昂起，留一個下頜在眼前，顯得有幾分倨傲和勉強——如果忽視通紅的耳朵和脖頸的話。

孟好忍不住笑，將手遞過去借力站起，開玩笑道：“學弟真可愛。”

感受到掌心不屬於自己的溫度和柔軟，齊霽甚至忽視了這句會讓他炸毛的話，半天恍過神來才一點威懾力都沒有地瞪了過去。

孟好看著對面人的大眼睛和小卷毛，手癢癢地想揉一把，當然不可能，她解下腰上的校服遞去，笑著說謝謝。

齊霽接過說不用，本來男孩子半點不介意沾了地的外套，但他卻並沒有套上。

“要不我幫你洗一下然後讓我弟弟還給你吧。”

他捏了捏校服一陣搖頭。

家長陸陸續續回到自己孩子身邊，她也不會多呆，鄒人傑急急跑到人面前，一下子隔開了相對而立的兩個人。

齊霽看著那頭黃毛，發覺自己有點不爽，特別是發現她看誰都一副笑臉。

“學姐我我我我可以加你微信嗎？”

孟好不答反問：“你們高三還有手機的啊？我們那個時候管得可嚴了，見一個收一個。”

小黃毛分分鐘被帶偏，得意洋洋講起自己和班主任、年級組長、甚至教導主任的對決一二三事。

從頭到尾，她都是一個絕對的好聽眾，時不時驚嘆一聲，表現出了濃重的興趣。

而齊霽臭著張臉站在後面，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別人的視線。

“餵餵餵有完沒完啊，你爸等你呢鄒人傑。”終於是忍不住出聲，他提溜著他領子示意人向後看。

小黃毛撓撓頭發又看了眼孟好。

“好好學習啊小同學。”她偏偏頭最後道。

鄒人傑走得一步三回頭，被齊霽一個推搡才好歹離遠了些，留下來的人輕咳一聲低頭揉揉鼻子，清清嗓子把校服外套往肩上一搭：“那什麽。”

孟好笑著仰頭看他，等他說話。

四目相對間，少年喉結一動含糊道：“給個聯系方式。”

孟好眨了眨眼，睫毛輕顫間傾洩下滿目笑意。

“都說了啊，小同學好好學習。”

說完，她搖搖手轉身跑向葉竟。

被拋在原地的人狠狠抓把頭發說了句臟話。

而此時葉竟靠在籃球架上等她過來，時不時禮貌低頭和身邊矮個子的短發女生說幾句話。

孟好漸漸走近了，少年便直起身子迎上去，臉上的笑意不自覺擴大開來。

“姐！”

“是姐姐啊，葉竟，你姐姐真好看！”這句誇讚叫孟好註意到她，小姑娘一身校服，白皙小臉未施粉黛，不驚艷，卻很清秀。

她回一句“你也好看”，未了沖葉竟眨眨眼，滿臉的調侃之意。

小姑娘臉紅紅地低頭，聲音極小地說自己該走了。

待人真的跑開，孟好才道：“小女朋友？”

葉竟有些惱，急急解釋：“姐你老愛開我玩笑！那我們班長，跟我說點事。”未了輕哼一聲：“倒是你，怎麽剛剛跟那誰，三班的齊霽聊那麽久？”

孟好眼一瞪：“你還管起我的事來了啊？”

兩個人一道走出體育館找葉姣和席昱，正巧，出門就撞上和段青彥聊得正開心的人。

“段老師說什麽笑得那麽開心？”

席昱轉頭去看小跑著過來的女孩子，臉上的笑意便一點點加深，目光再也沒有轉移。

他幫她拉了下掉下來一些的外套，沒去看跟在後面表情不甚開心的葉竟：“說你全錯的化學選擇題。”

孟好聞言瞪了他一眼。

段青彥微笑著看站在自己眼前的兩個學生，帥氣的少年長成了英俊的男子，成熟了一些，不變的是眼裏那份灼灼光彩，美麗的少女仍舊美麗，沒有被時光染上一點痕跡，看起來，真是般配啊。

他不自覺地就想到了另一個人，想起那個一向懶洋洋的男孩子難得嚴肅正經，一字一句向他保證：“我的成績不會掉，她的成績更不會掉，我們會一起去A大，分手，不可能的。”

少年人的承諾，當時以為就是一輩子，其實卻只是一瞬間，在說出口的時候，就好像已經走向結束。

“段老師，段老師。”

段青彥這才回過神來。

而另一邊，齊霽斜斜倚在墻壁上，身子正對著那邊，看幾個人相談甚歡，身邊則是一群朋友，七嘴八舌討論著。

“鄒人傑，你的仙女學姐是葉竟的家長啊？”

你的？鄒人傑的？放屁。

“姐姐吧，噫真羨慕。”

“旁邊那個人是今天來打球的學長，哇塞你們是沒看到中午那群花癡女叫得多激烈。”

“他們好像關系很好誒，男女朋友？葉竟姐夫都有了？”

“看老段笑那樣，該不會都是他學生吧，這是玩從校服到婚紗？”

聽到這裏，齊霽實在沒好氣，給說話的人一拐子就罵：“去你媽的婚紗，一堆大男人八卦個什麽？”

小黃毛這次堅定地站他：“就是，八卦個屁，哪裏像男女朋友了，仙女不需要男朋友！”

“……”齊霽覺得他大約見到了個傻子。

一下午的躁動終於還是被逼無奈地在漫天試卷裏沈默下來，高三學生有到九點的晚自習，時不時就來場模擬考試。

今天考的是數學，坐在講臺上的老李昏昏欲睡，下面的學生便開始躁起來。

“選擇題答案！”

“填空填空！”

齊霽沒精打采地打開被揉得皺巴巴的小紙條，上面橫七豎八幾個ABCD，字醜的人連英語字母都寫不好看。

又想起那句“人家的字兒可以拿來當字帖”，他撓撓頭發把腦袋磕在課桌上，“咚”的一聲，把前桌嚇了一跳。

終於熬完了考試的一個多小時，這樣的測驗本來就水，老李沒讓大家做一整張試卷，劃掉了幾題，準備第二節晚自習講一下試卷。

課間休息的十分鐘在晚自習時一向熱鬧，女孩子三三兩兩結隊上廁所，總有人喜歡在廁所外的走廊拐角那裏談天說地，男廁所隱隱有煙味，不一會兒就被沖淡，文科班的女孩子還穿著漂亮的裙子，簡直把學校當成了T臺。

齊霽穿過人群徑直進了辦公室，順手便把門帶上了。

段青彥正在辦公桌那裏擡著本書看，聽到聲音一轉眼看到他，明顯就楞了楞：“你來幹嘛？”

少年緩緩走過來，摸了下後頸，抿抿唇低頭：“您中午不是說還好好放著孟學姐的讀書筆記嗎？”

“是倒是，你想幹嘛？”

齊霽猛地擡頭，語速急了一些，眸子裏亮閃閃的：“我就想膜拜一下。”

“哈？”段青彥狐疑地看他一眼。

“真的，我保證我發誓膜拜完了完完整整還給您。”

段青彥呵笑一聲：“等我給你小子找找。”

聽到這句話，那雙大眼睛一下子更亮了。

筆記本就好好保存在櫃子的最裏邊，段青彥拿出來的時候臉上有止不住的笑意：“那麽多年教過的學生裏，數她看書最認真。”

齊霽彎腰接過淡藍色封面的筆記本，想了半天也想不到那個人認真看書會是什麽樣子。

他看著手中的筆記本，心情沒來由地好，小心翼翼翻開來，就見第一頁上正中間的位子寫著大大兩個字“孟好”，藍色的鋼筆墨水經年不褪，娟秀的字跡真當得上“可以用來做字帖”的評價。

齊霽接著往後翻。

書名號擴著寫了“小王子”。

他撓了撓頭合上筆記本向班主任道謝。

一節心不在焉的數學課，齊霽將筆記本放到了書包最裏層，想看，卻又不想叫別人發現他看，不想讓人看到這個本子的心情占據了整個腦海，但隱隱地，又想要把這個人的所有好炫耀給全世界。

真是矛盾極了。

一中學生大多住校，終於熬完晚自習的學生們一股腦往商店跑，準備來點宵夜安慰下自己被學習摧殘的心靈。

齊霽不吃零食不喝飲料，背著書包一個人走向宿舍。

路燈昏暗，月光皎潔，紛紛灑灑映在宿舍樓前的玉蘭花上，一層光暈有如薄霧，也像輕紗，他覺得真好看，像一個人。

今天中午他聽到敲門聲就擡頭了，白色的門被緩緩推開，粉色的身影一下晃到心裏，來人帶著笑，齊霽從陰天裏見到了陽光。

真暖啊，從喉嚨到心臟，到胃，全都暖洋洋的。

齊霽咧嘴笑著，撓撓頭轉進宿舍樓。

《小王子》麽，好像在後座的女生那裏見過，不然借來看看好了？算了還是直接去書店買一本好了。

他抱緊了校服外套，聞見一股隱隱的香水味道，空氣裏一瞬間好像全是甜的，奔騰不息地往心間湧去。

“嘿齊霽你今天走那麽慢啊？”身後舍友咋咋呼呼跑來，一巴掌拍到他肩膀。

“兄dei今晚……”省略得意味深長，他秒懂是相約看片兒的信號。

“不去不去，沒個長得好看的。”

“臥槽你他媽心裏怕是住了個仙女才敢嫌我女神們不好看。”

齊霽笑呵呵踢他一腳。

你懂個屁，我小姐姐美若天仙誰都比不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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